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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口述孔繁森采访实录·阿里编》连载(之二十四)|他觉得,为别人好就是幸福

日期:2023-11-0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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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者按



在全国上下深入学习贯彻党的二十大精神之际,孔繁森精神教学基地及孔繁森精神研究专家共同完成了《我心中的孔繁森——口述孔繁森采访实录·阿里编》一书。该书在“口述孔繁森访谈项目”前期采访的基础上,对丰富的口述资料进行了深度整理和加工,更全面、更立体、更有温度地诠释了孔繁森精神,为研究、学习孔繁森精神提供了新视角,为新征程上传承孔繁森精神提供了有力支持。
本期发布的是此书连载内容(之二十四):段翔鸿他觉得,为别人好就是幸福

共克艰难困苦 温情永驻心间

        口述人:段翔鸿,阿里地区日土县政府办公室原副主任
        采访组:刘建国 洪亚彬 赵亮亮
        采访日期:2017年10月17日
        采访地点:河北日报社


最初印象

1992年我受河北省委组织部派遣到西藏工作,先在狮泉河待了一段时间,后被分配到日土县任政府办公室副主任。

1993年春天,刚到任的孔繁森在秘书长安七一的陪同下到日土县走访,这相当于和当地干部第一次正式见面。我对他的最初印象是很干练,虽然穿得普通,但是干净利索。

孔书记的口碑一直非常好。他讲话有浓重的山东口音,很豪爽。他给我们做动员,给大家鼓劲打气,赢得了良好的群众基础。大家听了他的动员,看到他的风度举止,都深受鼓舞,觉得阿里这次有希望了。

当时我20多岁,学新闻出身,又是为数不多的女同志之一,在县政府办公室管文字材料和接待工作。孔书记比较认可我,也很注重对我的培养。我本来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,受到书记的鼓励,就有了动力,想把各项工作都干出成绩来——这就是对他最初的印象。

人生历练

只要地区有重要的工作,孔书记总会叫我去,因为学电视新闻的只有我和周滨,挑不出第三个人。
当时人才真是太稀缺了,汉族的干部一回内地,藏族干部要独自面对很多问题。比如不知道怎么做工资表,只能手写记录,干部们上个月发多少工资,这个月就发多少,很难实现规范、有序的管理。
当地也没有正规商业经营的饭店。吃饭就像打游击一样:“今天中午上谁家?上小段家!”20多个援藏干部呼啦啦一下子全来了,扎堆做饭。晚上再换一家,一起做饭一起吃,吃完饭收拾利索,再休息一会儿,到10点半11点就没电了,一片漆黑。当时水电站还没有建成,只能点蜡烛。但缺氧的话连蜡烛也点不着,大家只能直接睡觉,或者举着手电筒聊天。
我们当时去拉萨,要经过拉孜县,一到雨季发大水,河水上涨,只能把车开到摆渡船上拉过河,没有船就过不去。另外一条路线是从新疆那边走,那条公路特别危险,一到封山期,四五个月的时间不通车,根本过不去,只能提前把过冬的物资准备好。冬天,青菜只有辣椒土豆。我在那里过了两个春节,没有青菜的时候只能吃罐头。
现在回想起来,这些对人生来说都是很好的历练,也让我深刻意识到在艰苦的环境中,更要坚持乐观向上的心态,努力做出工作成绩。
楷模风范
1993年7月,自治区副主席拉巴平措带工作组来到阿里,主要针对贫困县等地点进行调研,七个县包括地区要走一圈。孔书记通过军线给日土县打电话,问我是否可以随行帮忙拍摄和写宣传稿,县委就让我去了。
我们提前到的措勤县,当时自治区工作组的人还没有到。孔书记看了看县招待所的条件,挺简陋的,其实是把会议室桌椅腾出去,临时搭的床,连大通铺都谈不上。被罩也非常脏,像是好久没人用过一样。可是第二天下午拉巴平措副主席一行人就要到了。
孔书记就说:“这样不行,我们要把它洗洗。”当时只有一台洗衣机,用的柴油发电机,功能也不先进。孔书记非常勤快,一直不停地洗、晾,看到洗衣机没洗干净的地方,就自己用手去搓。他不让我碰,说:“我每天都洗冷水澡,不怕凉。你受不了。”我们洗了很多被罩,甩干了就晒在红柳树根上。就这样洗了整整一夜,基本没有合眼。高原地区阳很强,第二天太阳一出来,被罩都晒干了,我们又马不停蹄地挨个往被子上套。

在措勤工作很忙碌。拉巴平措副主席到了以后,先听取当地县委书记的工作汇报。孔书记一直跟着,所有需要张罗的事,都是他跑在前面。调研完措勤就是改则,到改则的时候包饺子,要包够四五十个人吃的。在场的很多人因为高原反应干不了活,还有一些藏族女同志不会和面,孔书记就自己和了很大一盆面。为了让工作组吃上饺子,他一直不停地在干活。
我和他、张金科、周滨一起在路上45天,一路欢歌笑语。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,很壮很高大。我们三个人在后排,我坐在中间,孔书记有时候给我们唱歌,还很风趣地给他俩起绰号,大家其乐融融。
说到美学他头头是道,据说聊城老家的窗帘和室内装饰都是他亲自挑选的。他厨艺很好,说起哪个菜怎么做,他步骤清清楚楚。我们一起出差,经常吃他做的饭。
虽然工作环境艰苦,有时候到半夜还要干很多活,但是在孔书记的人格魅力感染下,大家从不觉得累,都特别想帮他多分担一点。
有一次好像在革吉,工作人员特别多。我们自己做饭,一锅又一锅的面条都是我煮。孔书记非常关心地对我说:“你赶紧吃点吧,别老照顾别人。”他要接待自治区的人,迎来送往非常忙碌,但每次经过我身边都要说一句“抓紧吃饭”。孔书记当时将近50岁,两鬓也斑白了,自己身体也不好,但首先想着关心年轻人。在远离家乡、远离亲人的高原上工作,他这样一位长者的关爱,让我觉得特别温暖。
在革吉县去山上的农牧区现场办公的时候,下起了雨夹雪,因为没有房间,也没有帐篷,大家只能盘腿坐在山上。当地领导向自治区汇报工作,我在那里记笔记,穿得比较单薄。孔书记看我笔记本淋湿了,就让周滨、张金科他们给我打伞。我印象中现场一共就一两把伞,大家有的穿着雨衣,有的穿着防寒的羽绒服,但孔书记只穿了一件米色的风衣。我说我不用伞,必须给书记。他坚持不要伞,还说:“你这是工作,淋湿了就没法写了。”这些点点滴滴的细节,回忆起来特别让人感动。
孔书记下乡的时候总是带着药箱,给老百姓看病拿药。遇上有人呼吸困难,他去救助,甚至用胶管给他们吸痰,别人拦都拦不住。他看哪个老百姓家里比较苦,就把身上的钱掏出来给他们。他经常流着眼泪感叹老百姓生活这么苦。他自己的钱掏完了,就借周边人的。跟他熟悉的人他都借过,我就借给过他三次。他是打心底看不得别人苦。这样的事情特别多。
有一次不是在革吉就是在改则,孔书记看到有老人、孩子身上有伤,脏衣服和伤口都黏在一起了,他毫不嫌弃,把衣服剥开,先找干净卫生的布擦拭伤口,再帮他们上药。这些都是他日常做的。当然,他会以本职工作为中心,比如说先把需要向自治区汇报的工作做好,再抽空去给牧民看病。
我们出差时间很长,一趟下来将近两个月,一起坐车、一起工作,这些都是我亲眼看到的。我当时年纪轻,想得没有那么深刻,只是觉得他工作热情挺高。他曾说过一句话,“共产党员爱的最高境界是爱人民”。他当时也跟我们那么讲,爱的最高境界是爱别人,爱别人的时候他是很幸福的。我到现在才真正理解他,觉得他的境界完全超出我们。孔书记从来不觉得苦,他觉得为别人奉献是一种幸福,那是一种很高尚的情怀。
日土县有个班公湖,是西藏开发比较早、比较成熟的一个景区,可以说是当地发展旅游的样板。孔书记去那里考察,吃饭的时候,鸟来啄他的食物,他会跟它们和谐共处,就好像小鸟是他的伙伴一样。换成别人可能就轰走了,但他对小鸟非常有爱。每年一到四五月,岛上便会聚集很多鸟,人几乎都下不去脚。他从来不让我们捡鸟蛋,说那都是生命,特别尊重和爱护环境。
藏回来好几年后,承德市委宣传部让我写了《雪域情怀》在《承德日报》上连载。日报发行量很大,大家都抢着看,因为这是跟孔书记相处这么久的人写出来第一手的东西。除了我们这些和孔书记同批援藏的,后面援藏的干部对他并不了解,可能零星听过他的事迹,没见过他本人。
孔书记政治立场坚定、领导才干突出。他逻辑性很强,善于发现文字材料和工作方法中的不合理之处;他思路开阔、条理清晰,在关键的节点上善于总结和提升;他综合协调能力很强,既能总揽全局,又能把控细节,会把方方面面的事安排得非常得当。
他在生活中和蔼可亲,非常周全和善良。但他并不是没有原则的善良,面对复杂情势也能当机立断,很有魄力,而且不畏艰险、不怕牺牲。他平时常和我们打成一片,但绝不会因此放低工作标准,一旦出现纰漏、差错,会及时批评纠正我们,不厌其烦、极有耐心。
和他近距离接触后,觉得他确实是一位楷模,方方面面都做得特别好,值得人敬仰。我这么说,绝不是因为他被树为典型,而是当时、当地就这么想。
噩耗传来
孔书记从狮泉河出发去新疆,途中经过日土县。狮泉河交通不方便,杂志报纸送达不及时。我这里交通相对方便些,杂志报纸也很多。他跟我借了一些杂志,说要路上看。孔书记非常勤奋,他很爱读书学习,所以知识才那么渊博。
新疆南部给阿里供给物资比较方便,有些项目也可以跟阿里合作。新疆的王乐泉书记是孔书记的老领导,谈合作孔书记出面会好一些。孔书记去新疆之后,我们一直盼着他回来。我和日土县的县委副书记任建春常常讨论,孔书记走了多少天了,他回来的话肯定经过日土县,这里海拔相对低,能稍微停一停、休息一下。
一直没有孔书记的消息我们就等,偶尔地区会传来消息说他到新疆哪儿了,他去塔城的事我们也知道。
有一天援藏干部们都在我那里包饺子,万万没想到,突然接到了县委办公室的通知,说孔书记的车好像出事了。我一听先问消息可靠吗,县委办公室主任蒲新说了四个字——千真万确。
我难以相信,追问:“你再核实一下,即使车出事了,人也不会有什么大事,也许只是住院了呢?”
当时我们都抱着很大的希望,想着也许我们赶紧到新疆看看,找医疗条件最好的医院,哪怕身体受了重伤,只要人还在就可以了。我们一直抱着这个希望,结果地区开始派人往新疆去,我们就知道这个事确凿无疑了。知道他不行了,我难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当时李玉建去新疆处理孔书记后事了,他是安七一走了以后接任的秘书长。日土县是从阿里去新疆的必经之路,李玉建过来时,把电报军线上的消息给我讲了讲:怎么开追悼会、去纪念,给孔书记画像……所以这个过程我是很清楚的。
我们这些当时跟他工作很密切的十几个人,知道他去世这件事后,难受得真是无法形容。
孔书记去世后,阿里人民都非常悲痛。之后的很长时间内,在阿里不能提“孔繁森”三个字,只要一提起,大家就会一块儿掉泪。记得有一次我们正在日土县开会,县委书记说起孔书记车祸的事,大家自发在会上默哀。
中宣部和自治区树立典型,派记者来采访,我都说不出来话。后来再叫我接受采访,我基本没去过。他的一言一行、一举一动都好像还在眼前,不能接受他不在了。你们这次来采访是我第一次开口讲述。在此之前觉得有些事不能去碰,一碰就觉得承受不住。
斯人宛在
安七一非常能干,孔书记很欣赏他。安七一给我讲过孔书记和他的故事。有一次,两人在家里谈工作,因为阿里每天晚上11点多柴油发电机就停了,没有电。他们起初点蜡烛,后来就在被窝里趴着,挨在一个大床上,待了一夜,还拿手电筒光照着看材料。安七一讲:“老孔整夜都在跟我说,哪儿建骨粉厂,哪儿发电,有哪些资源……一夜没睡,一直在聊阿里下一步的发展。”
我和刘明还有安七一,我们三个跟他接触特别多,而且是他坚定的支持者。他工作也会遇到方方面面的困难,不管政商环境还是风土人情,都有一些需要适应的地方。我们毕竟到阿里稍微早一些,有些援藏工作也很复杂,但肯定是他说到哪儿我们就执行到哪儿,跟他共同承担责任,感情很深。
孔书记去世后,我、刘明和安七一我们仨聚到一起时,肯定先谈孔书记,但说不了几句就都不讲话了,就在那儿默默地坐着,一坐两个小时。有时候,我到北京看安七一,他说,总觉得老孔没有死,总想有一天到新疆、到阿里去看看他。
我们多希望他还在,希望再见到那个谈笑风生、水平非同一般的他。他的高洁品质、他的才华,已经超过一般人。为阿里做些事情,把事情做好,让老百姓过上幸福生活,就是他最大的快乐。他一心装着贫困百姓,身上又没钱,天天跟别人借。他身上那么多病,也顾不上去看。他对吃饭没有讲究,也不看重享受,住处也很简朴。但他很幸福,因为他觉得为别人好就是幸福。
一般人都会考虑自己的利益,而他认为,只要是为别人好,让别人更幸福、生活更美好,他就去贡献、去奉献,不求回报。
我觉得人不需要自己去夸耀自己付出多少、为别人做了什么,其他人都是看在眼里的。桃李不言,下自成蹊。

编辑 | 宣教部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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